探寻:一张汉源民歌版图。在汉源境内,有多少民歌,它们又分布在汉源的哪些地方?没有走进汉源时,这一切都是个未知数。提起汉源山歌,对汉源本地文化颇有研究的汉源县社科联主席郭朝林从自己的柜子中,拿出了厚厚的一本《中国民间文学三套集成·汉源卷》(以下简称《三套集成》)。在这本书中,一张关于汉源民歌分布的版图呼之欲出。“汉源的山歌多得很,现在汉源会唱山歌的人也不少。”郭朝林说,“像皇木镇、永利乡这些地方,只要年龄稍微上了六七十岁的,都能唱出当地民歌。”在《三套集成》中汉源县民间歌谣集中,汉源民歌的形式多种多样,仪式歌、生活歌、爱情歌不一而足。“一晚愁来一晚愁,一无灯草二无油。扯根眉毛做灯草,滴颗眼泪做灯油。”……
在搜录的一首首民歌歌词中,汉源人民在生活条件艰苦的岁月中,诙谐乐观的生活态度跃然纸上。“这上面搜录的汉源民歌只是冰山一角,民歌本来就没有固定的歌词,在汉源还有很多精彩的民歌。在汉源的民歌版图上,汉源皇木镇的民歌占了汉源民歌的半壁江山。”郭朝林说。在《三套集成》搜录的民歌中,皇木镇民歌也占了很大的比重。在书上还写着当年民歌搜集工作者的名字。按图索骥,记者查找了皇木镇民歌搜集者王洪安的名字。
探秘:皇木民歌知多少。四月初某日中午,在汉源县皇木镇上不多见的几间小木屋中,记者见到了皇木镇的民歌搜集者王洪安。在客厅烧起的火炉边,皮肤黝黑,满头白发的他正在将当天用DV录下的民歌写在本子上。说起皇木当地的民歌,七十多岁的王洪安立马来了兴致。他将自己搜集的厚厚的一打民歌本子拿了出来,这上面已经搜集到了三百余首皇木民歌。正在此时,他的彝族老友木勒也到他家来拜访。平时喜欢哼几句彝族民歌的木勒和王洪安就着民歌的话题,东一句,西一句地聊了起来。“皇木的民歌有意思得很,其中《十八娇》是这里民歌中最精华的一首。”王洪安从1986年参与三套集成资料搜集之后,就没有停止过对皇木民歌的搜集与研究。“且不说《十八娇》唱出来的调子如何,单就歌词来说,就够令人惊讶了。”王洪安逐字逐句地念起了《十八娇》的歌词,说到情动之处,加深了语调。在王洪安搜集的皇木民歌中,歌词最长的达到了四五千字。“整理这些歌词,可是花费了我不少工夫。”然而,随着搜集的深入,王洪安发现,每次出去搜集,同样的一首曲调,常常会遇到不一样的歌词。“为什么说劳动人民的智慧无穷,就是在生活中,随时触景生情,即兴发挥,更重要的是唱出来的歌词还押韵。”王洪安激动地说。“他搜集的民歌,都是皇木当地的汉族民歌,在皇木和相邻的永利乡还有很多他没有搜集的彝族民歌。”木勒在一旁补充道,“等我退休了,我来给王老师当翻译,这边彝族的民歌毫不逊色。”
现场:民歌新唱
场景一:飙山歌。跟着王洪安,记者来到了两位会唱山歌的老人家中,其中皇木镇村民陈关清唱民歌的音质极好,平时喝完二两小酒就爱唱上几句。这不,前几天在皇木镇的机耕道上,他还和同村的另外一位老人飙过山歌,成为了皇木镇的“名人”。如今已经六十一岁的陈关清小时候就喜欢唱山歌,除了记性好能记下别人唱的山歌外,他也喜欢即兴发挥几句。陈关清年轻时恰逢文化大革命,那个时候,唱山歌是禁止的,热爱唱歌的他常常跑到皇木镇的后山上悄悄地唱。后来,他觉得悄悄地唱不过瘾,便趁着上山砍柴跑到深山中去大声唱,却不巧被同村人听到,回来之后挨了好一阵子的批斗。现在没有了束缚,陈关清唱歌的乐趣又回来了。山歌要对着大山唱才有感觉,他将记者带到了路边,大声唱起了他最喜欢的节气歌“正月好唱祝英台,男为食来女为财……”唱完不过瘾,陈关清又唱起了四句子,他的歌声飘荡在山间。
场景二:斗歌乐。相比陈关清,同村人彭文秀则更喜欢在家中唱。王洪安在彭文秀这儿颇有斩获,搜集了近70首民歌。说起曾经唱山歌的快乐,七十八岁的彭文秀一脸笑容。以前上山砍柴,每当休息的时候,大家都要对上几句消除疲劳。“好久没到这里来。这里凉水起青苔,吹开青苔喝凉水,凉风悠悠渗水来。”说到休息时唱山歌的环境,彭文秀用山歌表达了出来。唱山歌最大的快乐便是斗歌,这斗歌之中,夸张的表达方式被运用得淋漓尽致。“前头山歌多,当不得我一只牛耳朵,前头载了十八船,后头还有几箩筐。”上山砍柴对歌在当地还有很多有趣的段子,一条深溪沟之隔的永利彝族乡也是山歌能人辈出,常常这边山头就逗(挑战)山沟那边。“有的时候,山歌遇到敌手之后,柴也不砍了,你一句我一句就这样对了起来。等到日落西山,相约明天再来,背着空空如也的背篓,内心却充满着欢乐。”彭文秀说。
以前皇木镇是古盐道经过的地方,彭文秀小时候也背过,在背盐巴的过程中,唱歌成了必不可少的乐趣。“高山顶上摘丝瓜,丝瓜牵得满山爬,东一爬,西一爬,爬到娃儿出来背盐巴。”彭文秀最遗憾的一件事就是上次说有人要来和她对歌,结果因为农忙没去成。“过一段时间,有机会了,一定要对上几首,对歌才有氛围,说不定又能即兴发挥出新的山歌。”王洪安在一旁笑着说。
风俗:“金钱棍”舞起来。在上山砍柴的过程中,常常是数十人同行,在当地为了保持集体唱山歌的整齐性,当地有一种特别的风俗,“舞起金钱棍,跳起扭连扭。”“正月里来是新春,扭啊嘚扭连扭,家家户户点红灯,红花一朵海棠花……”一共十二个月的节气歌中,每当唱到每月不变的“扭啊嘚扭连扭”和“红花一朵海棠花”时,便拍打起金钱棍,跳起一种独特的舞蹈。“现在跳不动了,以前跳扭连扭的时候,好看也好听得很。”彭文秀一脸笑意地说,“金钱棍是在一根细长的竹子上均匀排列一块块铜钱,拍打的时候金钱碰撞就会发出声响。”“扭连扭”是皇木镇一带特有的一种节拍方式,谁扭连扭跳得好,才能算山歌真正唱得好。“大山深处,溪水边,放下背篓,跳起舞蹈,唱起山歌,这完全就是一台小型歌舞会。”王洪安说。
在如今的皇木镇,山歌从曾经的人人会唱,已经退化成当地老人的一种情感记忆。只有在有人想听的时候,他们才会唱起这些动人的歌谣。留住民歌才能留住当地的历史,王洪安如今将自己搜集民歌的区域拓展到了周边的乡镇。“曾经只能用纸笔记录,现在则可以用DV留下影像资料了。”这是令王洪安最高兴的一件事,自从买回DV之后,他劲头更加足了,每天将民歌搜集回到家中之后,几张凳子拼凑成一张桌子,摆上一盏节能小台灯,他就开始整理资料。“他现在最痴迷的就是搜集这些民歌了,有一天晚上回来,他还弄到凌晨五点。”王洪安的妻子罗淑珍在一旁嗔怒道,“都七十多岁的人了,还那么拼命。”说归说,罗淑珍对丈夫的搜集工作还是一如既往的支持,“我们这里这些安逸的东西如果没人搜集,再过几年就看不到了。”最令王洪安遗憾的就是当地一位有名的“山歌王”,在他前去拜访搜集民歌后,不到20天老人就去世了,“我不赶时间,就会遗漏更多的民歌。”王洪安说,“民歌是当地人生活的一面镜子,我想把这面镜子尽可能地拼好,完整地呈现出来。”